【名家專欄】雄雄想起
高雄與柏林
今年(2016)春天,我參與文化部與德國柏林文學協會(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)所主辦的「台德文學交流合作」計畫,代表台灣作家於柏林駐村。一個月期間,偶爾我到附近湖邊跑步,明明天氣晴好,下一刻忽然飄雨,正猶豫要不要回頭,卻見前面三三兩兩,有老夫婦散步、有推著嬰兒車健走的婦人、有騎腳踏車的年輕人,他們沒一人折返,更沒有改變前進的速度,我也就跟著繼續跑步,轉瞬,雨停了,太陽出來,但下一刻卻又陰雲籠罩。
原來他們都知道,三月柏林的大陸型氣候陰晴不定,就跟人生風雨難測一樣,轉瞬變幻,柏林人好像風雨不驚,我心內想著,經過納粹、經過「二戰」、經過東西德合併、經過歐元危機,這國家是否早已練就風雨不驚的能耐?
冷靜,淡定,凡事有計畫,女總理梅克爾說過的話值得低迴,她說:「沒有質量便沒有吃水的深度。」而她也講到:「追求未來!不然只是坐在圍牆上的一條哈巴狗。」讓我想到高雄,高雄這些年來不就是努力在追求未來,如果不是勇於改變,一切建設只仰仗中央,那就像坐在圍牆上的哈巴狗一樣了。
高雄跟柏林的個性極端不同,相對於柏林的冷靜和淡定,高雄則是熱情、草莽,不拘小節。柏林顯得「深謀遠慮」……我就在想,高雄亟於改變也勇於向前衝,或許因為這樣,高雄這些年來城市面貌和政治生態有很大的不同,但是再來呢?高雄是否需要深謀遠慮?柏林的深謀遠慮讓它成為世界知名的「設計之都」,成為歐洲的領頭羊城市。那麼高雄未來在台灣、在世界要成為什麼樣之都?
駐村期間,到過的博物館、大教堂,以及宮殿城堡或者小小古城景點,每一處幾乎都會先講「二戰」時這些或那些建築和文物被炸毀過。事實上,整個柏林被盟軍幾乎炸成廢墟。我對一個城市「重建的力量」特別感興趣,重建的意義是──復原那些曾經美好的「記憶、信仰與傳統」,這不僅是對歷史生命的療癒,更重要的是「反思」,反思德國自身曾經為世界造成多大的傷害,重建的過程正是反思的過程。更重要的底蘊是,二戰後的德國如果不向世界推誠置腹地「反思」,世界將不會給它充分的「時間」復元。
「重建」需要時間,耐性,韌力。在台灣所有的都市中,高雄最有韌力,有點野,有點不按牌理,私以為高雄這城市更需要「耐性」。柏林不急不徐地重建,既要大意象的謀略,更要斤斤計較(和計劃)小細節。一切建設要在心中有流傳百代子裔的決心,建設一個城市需要時間、耐性與韌力,而高雄的建設應該思考,不管是重建或新建,都不能只是眼前的,而是百代流傳的。
柏林的博物館大多可以拍照,很多古蹟古物也許只是複製品,但重點在柏林人要的是說「故事」,將(歷史)故事用最細心最精緻的方式呈現給下一代,去了解人類的歷史和文明進展,這些文物不必一定跟德國本土有直接相關。但光是建築物本身就以藝術處理,而對藝術品給予很從容的空間管理和禮遇,任何博物館的展示一定與「人類歷史發展」相關,不設限在自己的「鄉土」。即便那些所謂的藝術品不是「原作」而是透過複製或重建,但「原作」不是重點,重點是德國正在教育下一代,去認識自己是人類社會的一份子,既是人類大家庭,怎麼可以再起殺戮呢?怎麼可以不悲憫世界的同胞呢?德國是第一個張開雙臂接納中東難民的國家,姑且不論背後政治考量或國內的反對聲浪,但率先接納就是悲憫,悲憫是需要一代一代教育下去的,博物館肩負這任務,這是主政者的態度。
高雄不也正在說自己的(歷史)故事?故事提供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本質──反思,柏林人不斷在強調反思。永無止盡的反思。高雄對「美麗島事件」、「二二八事件」等等,應該不再是仇恨,而是反思,反思的背後意義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百姓、也保護自己的文化,謙虛地反思可以降低他人的敵意,給自己更充裕的時間深謀遠慮,也能得到更多的友誼,並且,提醒世人和自己,不淡忘悲劇,才能往正確的道路走。
◎李進文
現任聯合文學出版社總編輯、創世紀詩社主編。著有詩集《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》、《靜到突然》、《雨天脫隊的點點滴滴》等;散文集《微意思》、《蘋果香的眼睛》等。曾多次獲時報文學獎、聯合報文學獎、吳濁流文學獎,以及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首獎、二○○六年度詩人獎、文化部數位金鼎獎等。
【名家專欄】港都絮語
西子灣畔
最剛開始去西子灣是戲水,整條沙灘,一部分為軍事管制區,一部分開放給民眾,我們便在夏日戴著寬緣帽,穿短褲去追逐海浪。沙灘綿延,沙很燙,腳盤上都是沙,越多沙玩得越高興,做為孩子,在海浪與沙灘間奔忙就不亦樂乎了。
到中學,戲水的玩伴早已四散,戲水之心已淡,但逐浪玩水的記憶卻美好的存在著,因此念念不忘西子灣,每隔一陣子就去看海,有陣子還不嫌車程迢遠的每週去一次,從哈瑪星過去,在近隧道處先看停泊在鼓山漁港的漁船。漁港邊有許多攤販,饞了就買零食吃,拿著零食去海岸邊看海,坐在岩樁上看軍艦。岸下的岩塊上有人垂釣,有時也盯著垂釣的人,看他們有沒有收獲,看魚上鈎被拉上來的掙扎模樣。海風大的時候,頭給海風吹痛,不能久留,但看到海也就完成了來西子灣畔的目的。
到大學,來看海時,會先在中山大學美麗的校舍區遊走,好幾次看到一群攝影家拍模特兒,以校舍為背景,我坐在造景窗台上看他們如何要求模特兒的姿勢,又如何取角度。某次,同去的友人也幫我拍了一張坐在窗台上的照片,日後無意中看到這張照片,大三生,穿著改良式的橘紅中式棉襖,與磚紅校舍背景還算搭調,難怪是讀中文系的,一副古典打扮,那是冬天,應是寒假的灣畔之遊,也是大學時代最後一次去西子灣。
以後隔了非常久,像斷代一樣,再去時,感覺已經過了一個或兩個世代,那也許是生活中最繁忙的時期,想遊灣之心減弱。開車去看海,道路兩旁樹木繁密,假日車子眾多,很難找到車位下來走路,那麼就坐在車內看海,開了一段,卡到車位,便下來散步,海風把頭髮都吹亂。即使找個人少的日子來,坐在大學那側的堤防看海,也感到海風從空曠的海上襲來,需要一頂帽子抵擋海風,才能久坐看海。
日子再往後一點,看海的據點多了。有時住在85大樓,或在那裡用餐,是為了居高臨下看海、數船隻。對於一個臨海城巿的住民,海與船隻是日常生活裡重要的憑藉。因為城巿生活裡許多事物和海洋相關:歷年來所見的高速公路上的貨櫃車、運木車,從海港上岸轉發到島嶼各地;碼頭上、海岸邊船務公司、貨櫃場、拆船廠、造船廠、煉油廠、加工區的工作者,都是居民養活家人的日常勞動縮影;愛河沿岸開發的娛樂藝文事業,甚而新興科技產業,都具有濃厚的海洋文化氣息。那些船隻好像串連了過去和現在,航出一個海洋城巿發展的軌跡,過去的載貨輪船和現在的貨櫃船,外觀與靠岸的卸貨方式不同,即是一個經濟與科技進程的對比。而那停泊的軍艦也有萬般故事,1949年前後載來了敗仗軍人,此後又載走了年輕軍人到大小金門做為防禦戰力。今時停泊在港外的軍艦,有時看來停泊不動,似乎在伺機做著什麼運送或執勤服務。軍商漁港的特性不變,在數船隻的同時,也看到水痕間流動的城巿歷史。
但大多時候看海數船,是為了尋找記憶的軌跡,在過去的某一段時間,和誰在海灘,在岸邊,在渡船上,度過了我們的成長歲月。
因此我從不把西子灣畔的漁船、浪花、樹影、隧道,看成觀光景點,而是一個城巿的情感所在,一個具有海洋性格的城巿居民尋找情感記憶的據點之一。
◎蔡素芬
一九九三年以《鹽田兒女》獲聯合報長篇小說獎,並改拍為公共電視開台戲劇,其他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《姐妹書》、《燭光盛宴》, 短篇小說集《六分之一劇》、《台北車站》、《海邊》及譯作數本。由於長期擔任媒體文學編輯人,亦編選了《九十四年度小說選》、《台灣文學三十年菁英選:小說三十家》等書。二○一四年最新推出的鹽田兒女系列第三部《星星都在說話》締造了長篇小說的新里程。
【名家專欄】寫畫高雄
媽,我在菜市場裡畫畫
自幼便居住在高雄,可以說成長的歷程也同時見證了高雄城市的變化。
親見這塊土地由人們口中的「文化沙漠」,轉變為人文氣息濃厚的第二大城市!
猶記得70年代的生活樸實而緩慢,小時候常與鄰居的玩伴一同玩耍,光是簡單的灌蟋蟀就能開心的玩上一個下午。到了假日,父母也常帶著我及弟弟親近戶外,那時最常去的就是澄清湖,小小的身軀踏上綠地、感受自然的呼息、領略山色湖景,其它如西子灣、旗津,也是當時出遊必去的景點。
在那個數位科技尚未興盛的年代,小小年紀的我們在樸實中發現新樂趣,也透過親近大自然拉近了與家人間的距離。
年紀稍長時,眼看著高雄第一間百貨公司的成立,隨後由大統百貨及大立百貨取而代之直至落幕;以及鹽埕埔舊崛江由興轉衰的城市更迭及人潮去留的變化。相較之下,高雄的自然景觀雖經過一些公設整修,但美景依舊。就像是過往與自然親近的回憶也與這些壯麗美景一併被保存了。
時至今日,高雄為第二大城市,增設了許多藝文空間及圖書館,讓以往遙不可及的藝術文化變得更容易親近。高雄某些沉睡已久的地區,也隨著藝術文化的注入延續脈動,我目前和其他9位藝術家進駐公有市場進行創作,期望為在地歷史文化記憶的延續盡一份心力。
◎文、圖/Mnookin
在近幾年的創作中,Mnookin開始以大眼女孩當成創作主軸。慢慢的從電腦繪圖轉成手繪,並不定時在城市裡塗鴉大型公共藝術,使得越來越多人能欣賞到他的作品,目前正積極從事文創產業及創立個人品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