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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名家專欄】雄雄想起

母親在的地方叫故鄉

  母親過世後我漸漸少回高雄了。對我來說,母親是故鄉。「故鄉老是擱淺著各式各樣的母親/她不虧欠什麼,但她愛的方式像債台高築。」這是多年前寫的詩。說「擱淺」並不太對,應該說「泊靠」,天下的母親常為了孩子而長年泊靠在故鄉,犧牲自己揚帆遠行的夢。

  佇在海邊故鄉的母親,每當我回家,看她工作和操持家務太累側躺在老沙發睡著了,陷入沙發的側面像船吃水,歲月又撞壞一些似的。

  母親過世,在殯儀館入殮前的最後儀式,對母親叩拜,她蓋著黃綢布,腳露出,穿的是黑色素面繡花鞋,想必是禮儀師幫她穿上的,我覺得穿在她腳上非常不合適,家鄉漁村的女性不穿那種鞋。母親入殮前的那雙鞋,有時就會在我夢中浮現。

  記得母親以前販魚,穿的是工作雨鞋。下午大太陽,她會把雨鞋晾在圍牆上,倒勾著擺,小孩自下往上瞧,鞋子好像踩在天空,跟著雲健步走。除了工作,母親外出和居家一定穿透氣的鞋子,不會把腳掌包得密不通風,這裡可是溫暖多雨的台灣南方海邊啊。連心都必須透氣的,海風自由穿梭,日子開開闊闊。

  如今母親在天上了,有時覺得記憶存在的理由,無非告訴我們再也回不去了,唯在恍神之間,依稀聽見鞋音,叮嚀似的餘響。

  再也回不去了。我曾夢見天上的母親跟我說話:〈汝佮我講〉。

  月娘住阮隔壁,厝邊是孤夜

  過去兮日子罩濛霧

  阮就用希望來起厝

  千算計萬算計

  毋值天一劃

  佛祖愛用笑詼,請運命來這坐

  蹛佇世間尻川掛閃電

  蹛佇天頂白雲來相陪

  蓮花,啊蓮花千蕊萬蕊微微笑

  親像阮用一生恬恬佮恁惜

  字不識阮,嘜安怎寫批?

  心內若有愛就勿免四界找

  好也一句話,歹也一句話

  逐工快樂才是咱兜兮家貨

  她知道我常常放不下,總提醒:「萬事看卡開咧,就無代誌。」那些個母親在的日子,回不去了。而她已先在另一處我們將來相見的地方,那地方「月娘住阮隔壁」。母親在的地方叫故鄉,母親不在,我回高雄的次數就少了。

  我心內對著不在的母親說:──妳不是海風這麼簡單,妳透明好一陣子。「一陣子」不是時間的單位,是容積。淚是容積,思念也是。每次感覺人生透明好像什麼都已不在,就知道這時妳還在,恆在,在葉影的婆娑中。

  前一陣子我出國,回國時留幾枚異國錢幣在揹袋裡。我帶回幾枚歐元,幾枚捷克幣,還有一枚印有憂鬱的卡夫卡的紀念幣。進家門,我習慣性地投入我的玻璃罐,「噹!」一聲,錢幣撞擊錢幣的聲音,清脆地勾起我的記憶。

  有次返回家鄉,晚膳後,全家都在著,母親突然從她的老衣櫃裡翻出一個紅色膠漆盒子,裡頭有一點小飾品(說是要留給我們的),還有一堆過時的台灣錢幣,她問我:不是有在「蒐集」錢幣?她叫我拿一些。

  呵,我心想,其實沒在蒐集啦,只是因為我聽到錢幣的聲音會想起旅行的總總,我的第一本詩集就叫《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》呢!我總習慣帶回幾枚異國錢幣,多年積累,整整一大罐。母親的這些老錢幣,大多跟她賣魚時的魚鱗共處過,有海的味道,小時候我們會負責把乾了咬在錢幣上的魚鱗摳掉。我拿了幾枚,敲敲這些錢幣,有高雄的聲音,也有母親叮嚀的聲音,即便在母親離開多年以後,我依然能聽見她爽朗清脆的聲音。

李進文
李進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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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李進文

現任聯合文學出版社總編輯、創世紀詩社主編。著有詩集《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》、《靜到突然》、《雨天脫隊的點點滴滴》等;散文集《微意思》、《蘋果香的眼睛》等。曾多次獲時報文學獎、聯合報文學獎、吳濁流文學獎,以及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首獎、二○○六年度詩人獎、文化部數位金鼎獎等。

【名家專欄】港都絮語

     圖書館

  我們這代人回顧起念中學時,大概會有些與巿內學生活動相關的共同記憶,也就是總有幾次機會得到如今中央公園所在的中山體育場做活動,例如健行,全巿高中分梯次,在體育場集合,定時出發,做幾公里的健行,再回原點解散。我參加健行那次是從體育場走到鳯山黄埔軍校再折返,是否走到腳痠已不記得,倒深深不忘整個臉曬成非常油亮的黑,一個多月才白回來。又例如青年節、光復節、大型運動會或其他特別節日,也得去體育場參與慶典開幕,有時還當字型牌手,坐在看台上當變化標語的翻牌人,每人手上舉一張有色紙牌,注意司令台上的指揮,指揮棒子一舉,我們就要翻色塊,在司令台那邊看過來,就會看到類似「莊敬自強 處變不驚」「不屈不撓 堅持到底」這樣由許多各校學生組成的龐大字牌部隊所變化出來的標語。為此,我們得去好幾次的體育場,以便練習到動作一致,在正式活動那天達到翻字完美無缺。

  因此每次去體育場都是各校中學生像歡慶嘉年華般相聚在大操場,感覺是出來玩的,即使學校有什麼大考小考也暫時拋諸腦後。當然,活動密集時,免不了仍心裡嘀嘀咕咕,以為是苦差事,到了現場,卻熱鬧的感受到青春氣息的交流。這交流很有趣的變成一種聯誼,常和隔壁排的他校生就熟起來了,不熟的也起碼交換了學校訊息。或者就讀不同高中,但曾是相熟舊友的,就約好活動散了後,在哪處會合再聚一下。偌大的操場,散場時幾千名學生攢動,到哪裡會合呢?有的到對面大統百貨的某個樓層,有的約在五福路或中山路的哪個路口。我和朋友們則有個幽靜的會合點,就是運動場另一端的圖書館。無論轉到民生路或由運動場裡穿越,都可到達圖書館,沿路樹木密集,路上常有落葉,往圖書館的路徑既優美又寧靜,適好與散場的熱鬧人群反方向,邊往那優美的路徑走,邊把活動時的熱血冷靜下來。約在圖書館前是因那裡少有人去,去的必然是想閱讀的,不會在那裡喧嘩。

  這圖書館也就是現在的高雄文學館,過去做為高雄圖書館第二總館,花木掩映間,有一種隱密的氣息,假日時,我們偶爾會相約到這圖書館念書,休息時間就在樹影下散步,秋冬的滿地落葉狹窄了路徑,美化了心情。後來為了交通及地緣上的方便,改到中正文化中心的圖書館念書,那裡也是中學生放學後及假日念書的大本營,常常一位難求。而多年後,高雄文學館成立,裡面牆上布滿高雄作家的照片和介紹文字,我的照片在樓梯上來一個容易看到的牆面上,看到那照片感到很詑異,這裡原是高中時和朋友相約見面的地方,時間的長度使自己成為牆上的一個點綴。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我寧願是圖書館外那個很自在的來讀點書之餘散散步的身影。

  但時間是不會饒過我們的,它形成的變化促使我們相信生命是如此短暫,我們還來不及消化對既有事物的情感,新事物就覆蓋了現有的,使現有成為舊物。來到今日,新的圖書總館亮晃晃的外牆很霸氣的反照附近的一切,它像吸納光影反芻為知識能量,逼迫我們相信,城巿在往前走,總有一個更翻新更出奇的什麼讓我們相信未來是難以預測的,以至感到,生命這麼短暫,有些未來的新奇事物我們是追不上無緣認識的,應該多活幾輩子,才足以多看未來的變貌。

  白天走進新圖書館裡面,應該會被陽光牽著走。時間由光牽引著,在過去的那端有些故事,未來的那端,故事正在發生。

蔡素芬(小路·攝影)
蔡素芬(小路·攝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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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蔡素芬

一九九三年以《鹽田兒女》獲聯合報長篇小說獎,並改拍為公共電視開台戲劇,其他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《姐妹書》、《燭光盛宴》, 短篇小說集《六分之一劇》、《台北車站》、《海邊》及譯作數本。由於長期擔任媒體文學編輯人,亦編選了《九十四年度小說選》、《台灣文學三十年菁英選:小說三十家》等書。二○一四年最新推出的鹽田兒女系列第三部《星星都在說話》締造了長篇小說的新里程。

【名家專欄】寫畫高雄

   高雄科工館

  記得小時候,科工館可能是佔據我最多回憶的地方,我是高雄人,從小居住在那個環境,一切充滿回憶,記得我第一次讓父母擔心的也是那裡,為什麼呢?因為我走丟了,或許愛玩跑不見,最後跑到管理室等待,後來就是遭一番罵。那邊也是我第一次學習騎腳踏車的地方,或是跟我親兄弟一起去那邊溜冰、玩溜溜球、打羽毛球,有太多好玩的事情了。以前光是玩鬼抓人就已經夠刺激了,我記得在小學的時候應該也有30人一起玩躲貓貓,直到了國中、高中,生活開始漸漸地改變,開始上班,去科工館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,別看我現在是喜歡畫畫的人,還記得當初我有練過街舞呢,何況地點也是在科工館。

記得小時候,科工館可能是佔據我最多回憶的地方,我是高雄人,從小居住在那個環境,一切充滿回憶。(紀人豪繪)
記得小時候,科工館可能是佔據我最多回憶的地方,我是高雄人,從小居住在那個環境,一切充滿回憶。(紀人豪繪)

  當時沒有什麼線上遊戲,一到了晚上年輕朋友都會騎腳踏車出來,聚集在科工館,聊聊天、鬼混、探險,等等……

  直到畢業長大出了社會後,那裡環境的點滴我依然記得一清二楚,光是環境就已經有這麼多事可以說,科工館裡面的活動幾乎天天都有,有介紹星球、外星人、一堆外來知識,對當時的我來說完全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吧,同時也種下對宇宙的強烈好奇心,頓時覺得那裡是全台灣最科技最先進的地方呢,哈哈,我認為那個地方創造了我許多的想像力,或許是在那個年紀能夠接觸到這些,就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,也有可能是現在愛天馬行空的其中要素之一!

  現在不知道科工館變成怎麼樣了,但我依然相信那裡還是能給我更多的驚喜,相對的那裡更是約會的好地方呢,或許等結婚生子以後,希望還是能帶自己的小朋友去那邊感受。

紀人豪
紀人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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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文、圖/紀人豪

高雄人,25歲,同時在高雄有開一間便當店(畫家便當),近期參與不同領域的幕後製作,導演、策展、劇本,個性是愛挑戰愛冒險,對任何藝術相關的事物都充滿興趣,給自己的一句話就是:盡量闖禍吧!FB請搜尋:「GIRENHAO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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