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與不行的對話──攀岩體驗

　　這世界上難以想像的事太多了，比如前一刻還在為落枕痠痛的肩頸塗抹藥膏，暗自竊喜地將體驗的工作交給同行採訪的友人，這一秒我卻掛在攀岩場的牆上進退兩難。難以想像並非只是因為天有不測風雲，從「體驗」兩字來看，大多數的經驗得有身體協助建立與記憶；作為新手，即使有多次戶外登山攀岩經驗的友人和教練在一旁引領提醒，從空白出發的身體難免容易一下就渲染千頭萬緒，尖叫夾雜微妙的笑聲，完全暴露了嘗鮮的興奮、面對未知的恐慌、瞬間失去信心的崩潰，資深教練在底下不斷喊著「你可以的！對！就是那樣！」，新手如我也在牆上發出回音「我不行！不對！好像不是這樣！」充滿人生哲理般的思索、對話與辯證，竟在如此需要本能與野性的活動空間裡發生了。

　　每個人身體的經歷與記憶不同，也造就天生各異的體感標準，長年在山林生活的人說到那邊很近，問他要走多久，他輕鬆地說背重裝攀過幾座山大概七天而已，這時我們的體感標準會馬上告訴自己：「這叫做遠。」教練的可以是新手的無法，本屬正常，但所謂的極限，也正是要去面對異常狀況，那些和想像不同的事有好有壞，除了有經驗者的提點可供參考，剩下的多數是自我判斷。

　　室內攀岩場上，教練用各種顏色的標籤，標示出難易度不同的路線，有經驗的人為你設想周全了，但還是會慌亂。換個例子比較好感受，翻開饕客們推薦的美食報導，或是進入處處香氣四溢的觀光夜市，明明選擇那麼多，就是很難做決定，因為體感價值觀正從身體各種感官所記憶過的萬千感受裡，找出對應當下需求的某一件事物。有人說，當你不知道要吃什麼的時候，想想你生病疲憊時、光想就會讓你流口水的食物，那樣的抉擇對應了飢餓本能的需求，那麼我想、當教練說「用左腳踩左上那一個」，而我卻伸出右手攀住右上支點，大概不是簡單地左右不分或慌中有錯，而是對應了避險本能的需求，真正的頭手腳並用而行。確實，身體的本能，讓我選擇了一條能安穩地攀在牆上的路線，這是未知領域中的好，但那也表示，還沒突破異常狀態，還不算極限。

　　挑戰極限是一種自我修行，這世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你行不行。明知道某些美食可能會是讓你食慾頓失的地雷，還是會憑著說不定很好吃的想像一鼓作氣地踩進未知；明知道因為選擇時間過久、攀在牆上的手腳已經酸得難以再跨越一步，還是會憑著說不定能證明能力的慾望咬牙撐上。行了，是好，但到達頂端目的地的同時也早已體力耗盡無法再前行，這是未知領域中的不好。

　　而這還只是室內攀岩而已，有教練、有樓房的高度限制、有安全繩、有防護地墊，實在難以想像若在戶外岩壁上耗盡體力該如何是好。熟稔戶外攀岩的教練只說，室內練習的不僅是找到適切的姿勢動作、保護自己的技巧，還得學習在上攀前就要先觀察岩勢以規劃自己能承擔的路線，因為在野外，前進不見得代表還有退路，有時誤入歧途就會陷入孤絕之地。

　　這世界上難以想像的事情太多了，幾天前懷疑都市裡是否真有運動狂熱分子以外的人在體驗攀岩，這天就眼看情侶檔泰然自若進入室內岩場彷彿只是上咖啡廳約會，還有父親為了孩子臨時有事前來跟教練調課深怕錯過另一場挑戰。而我一個小時前的落枕痠痛也在挑戰極限之後消失無蹤。「因為攀岩是全身的伸展運動，幫你把痛點的氣結打開了。」發現潛能之後，對於這樣的正面訊息是連忙點頭回應，認同方才有經驗者說的「很多人都說不敢、不要，但試過之後都說下次還要再來。」或許所謂的成就感，是再多放棄與失敗都無法挫折的，我繼續讓正能量隨著升高的體溫舒暢地揮發著。

　　「回去之後，明後兩天，真正的痛點會慢慢出現，繼續做伸展運動，然後稍微冰敷就好。」會播放情歌講笑話舒緩學員緊張的教練，回馬槍的加油打氣法也持續發威。丟下一個問題讓你試著自己解決，就像岩壁上從手中腳下的支點開展的無數條路線。這樣的體力鍛鍊隱藏著「行或不行」的自我對話，也是心力修行。

　　如果是你，會決定往哪走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