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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高雄文學】

那件無法挽回的憾事

  那隻瘦骨嶙峋、走路歪斜的狗,身上滿佈污穢濕黏的毛球,看起來如此的猥瑣,那雙低垂可憐的眼神,已失去狗應有的尊嚴,牠常在屋前八米路上晃蕩著!

  就那一次小女兒的同情心,這隻狗闖入我家的平靜生活裡……

  小女兒把吃剩下的飯菜用碗盛著放在門前,那隻小狗坐在遠方注視很久,才慢慢晃著飢腸轆轆的身子走過來,畏縮的看著小女兒,小女兒用手示意可以吃,那隻小狗把嘴湊到碗裡,起初慢慢的舔上兩口,這一舔牽動久未嚐到油膩的腸胃,小狗竟全身顫抖起來,緊接著狼吞虎嚥起來,很快的滿滿一碗飯菜吃得精光。

  這件事是下班後小女兒告訴我的,我的反應是認為不妥,這一餵可能那隻狗就會賴著不走,小女兒不解,用幽幽眼神望著我說:「可是那隻小狗很可憐呢!」

  我以開導的語氣說:「是很可憐,可是,可憐的動物太多,同情不完的!」小女兒似懂非懂的張著迷惑的眼神望我。

  由於公司忙,我不再過問小狗的事,小女兒與狗的互動卻如連續劇般演著,時間一到,那隻小狗就在我家對面的路旁蹲坐,等著小女兒給予同情的一餐,小女兒知道我反對養狗,因此央求媽媽幫她瞞著!

  那天下班回來,看到狗就坐在我家門前大方的吃起晚餐,看到小狗的一身髒臭,我無名火頓起,抬起腳裝作要踹牠,小狗機警的跑開,很快的狗影消失!

  之後,狗就不再來了,看到小女兒埋怨的表情,我知道不能妥協,一妥協就前功盡棄,我想小女兒與狗只是短暫接觸,這感情就讓時間去沖淡吧!

  

  寧靜的深夜傳來幾聲淒厲的叫聲,我與老婆被驚醒,聲音是從門前路的那端傳來,我想是野狗廝咬不予理會,可是這叫聲斷斷續續,好像是垂死掙扎,聽起來格外的淒涼!

  老婆搖著我說:「這叫聲斷斷續續,睡也睡不著,乾脆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?」兩人披衣而起走出門外,尋聲前行,但見路旁水池裡有一團東西載沉載浮、不斷蠕動著。

  我與老婆滿懷疑惑的走到水池旁,我揀起一根乾樹枝把那團東西勾過來,仔細一看赫然是小女兒餵的那一隻小狗,那隻小狗虛弱的蹲伏著,一動也不動,依然在哀號著,只是聲音微弱許多,我想把牠救上來不被溺死已仁盡義至,於是與老婆走回屋裡,這一折騰已是凌晨三四點,躺在柔軟溫暖的床上,一陣襲來的睡意把我送入夢鄉,夢裡猶聽到那斷斷續續的哀嚎聲!

  隔天清晨,車子一發動,正要上班,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好奇,「那隻狗現在怎麼了?」我下車走到水池旁,那隻狗依然蹲伏著,姿勢從未改變過,我腦海閃過不妙,用手撥動小狗身體,小狗痛得大叫,聲音更為慘厲,我仔細觀察,那隻狗可能骨頭斷掉才會無法行動,我趕緊抱起大聲哀嚎的狗放入車內,然後手機一撥向公司請了假,車子直往市區的動物醫院駛去!

  一路上心情複雜,我勾勒可能發生的情節,那隻狗被我嚇跑後不敢再回來,由於饑餓難擋,偷吃別人東西被發現,乃施予毒手後丟棄於水池裡,任其自生自滅,想到這一切的因果由我而生,我這莽撞行為竟讓小狗陷於生死掙扎,我回頭看著垂危的小狗,感到無比的歉疚與悔意,為彌補我的過錯,我告訴自己,「無論如何,我一定要救活這隻狗!」

  上午八點多,動物醫院門還未開,我抱著小狗坐在門前階梯,焦急的等著,此刻的一分一秒竟是如此漫長,懷中小狗的哀嚎聲愈形微弱,陣陣的顫抖傳入我的心裡,我心如刀割!

  門終於開了,我抱著狗急衝而入,獸醫師診察後說:「這隻狗脊椎骨斷裂,需要開急診刀,費用要好幾萬塊!」

  我心慌亂,急問:「會好起來嗎?」

  獸醫師臉色凝重說:「很難講,這隻狗受傷很重,我盡力就是!」

  我坐在沁涼的候診室,走廊貼著幾張可愛的小狗在主人懷裡享受被呵護幸福快樂的相片,看著相片感觸良多,從小沒養過狗的我,這一次最接近狗,可是這種接觸的心境竟是如此的慘烈,我起了憐憫心,下定決心,「這隻狗如果好起來的話,我要養下牠,讓牠好好的過一生!」

  

  幾小時後,獸醫師從手術室出來,帶著疲憊的眼神說:「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,手術費3萬元,你先去結帳,還有這隻狗剛開完刀,你不會照顧的,需要住院一陣子,一天住院費三百元,你決定好再告訴我!」

  一隻來路不明的小狗來到我家門口,小女兒餵了牠幾餐,被我嚇跑……在我家門口對面的小水池奄奄一息……花了我數萬元,牠的生命還在未定之天,這一切際遇難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嗎?

  我不加思索的走進診療室,跟獸醫師說:「無論花多少代價我都願意,希望你把牠救活!」獸醫師點點頭。

  

  那天下午,獸醫師打來電話說:「你的狗死了!」,我拿著電話筒呆愣了幾分鐘,我沒有省掉小狗住院費的興奮感覺,反而有親人遽逝的悲哀,雖然是淡淡的,那難過情緒卻在內心縈迴良久!

  那隻整容後的小狗靜靜躺在板架上,我覺得心沉甸甸的,我卻感覺不捨與愧疚,走出獸醫院,我呆立在門口,腦中一片空白,那隻狗的影像掠過我的眼前,緩緩飄出門外,飄向遙遠的天邊……

  牠像一顆小石投入我的心湖,晃起了幾朵漣漪,然後歸於平靜,連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,也許牠要用生命讓我體會一個小小心念可能引發的後果,要我好好記取這個教訓!

作者介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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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nformation

 
◎戴天亮


1957年出生於嘉義縣東石鄉網寮村,在偏僻小漁村成長,世代以晒鹽及養蚵為業,小時候就在自由放任但充滿快樂的環境下成長。及長,踏入工商發達的高雄就業,從鄉下到都市,生活型態改變,人生亦隨之改變,在學習與適應中二十幾個寒暑過去,高雄成為第二個故鄉,他也自稱可能就是終老一生的故鄉,性好文學創作與藝術,2005打狗文學獎長篇小說評審獎《阿全仔的童年記事》、2007鳳邑文學獎 長篇小說 評審獎《漁寮啟示錄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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