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名家專欄】
不再毀壞之物
風和日麗的上午,壁虎趴在眷村的牆上,在牆的斷面、磚與磚之間,不動聲色,像是磚縫間沒砌平的一小塊水泥。像是靜物。
我不是故意走進這裡的,只是意外來到不認識的老社區,就此迷了路。沁涼的初春日光均勻的落下來,是淡淡的桔子色,整個老社區彷彿凍在同一塊愛玉裡似的。隔鄰的社區還有住戶,但這區已經空了,居民全搬走了,屋子也壞得差不多,難以窺見往日全貌。還保持漂亮完整的,只剩街底的這面牆,以及牆上的字。算是街廓外緣屋子的圍牆吧?過了這面牆,再過去,就是村外面向山區、候鳥棲息的水潭和沼地,現在,也都闢建成公園了。
很奇怪,毀壞的屋舍在這樣美麗的日子裡,看起來毫無蕭條之感,像是午寐裡平靜的夢境。我站在牆的一端,探頭往牆的兩面望了望,有點茫然,正想找人問路,剛好見到一個少年,背著光,看上去黯然而灰心的出現在牆的另一端,慢慢走著,一邊單手滑著手機,偶爾也抬起頭茫然的四下張望,像還在等待什麼。他走到牆邊停下來,我正打算開口叫住他的瞬間,他又一步往前走去,瘦高的身影沒入牆中,隨即從另一側出現。
只是一步路而已,但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。少年經過破窗和女牆,繼續往前走去,走進日光裡,彷彿是個剛剛穿牆而過的人。陽光打在他的臉上,側面的輪廓像是特意燙了金,光線過曝,一種日系青春電影裡才有的恍惚、卻又堅決的感覺。漫長的時間膠捲正在遠處小心轉動著嗎?一切都充滿了宿命的意味。少年繼續走著,轉過頭往我的方向望了望,我這才稍稍看清他的臉,五官的線條深刻,很剛毅的樣子,但掩不住那種受傷的表情,像是剛剛經歷了什麼沮喪的故事。那是先前他還在牆的內側時我沒注意到的。
壁虎趴在牆的斷面邊緣,就在我望向少年的視線上,隨時都要掉下來的樣子。如果不仔細去看就難以察覺的壁虎,此刻咕嘟嘟叫了起來。很有節奏,彷彿是輕輕在課桌上練習彈琴指法的聲音,遲疑的節奏暗暗應和著少年的腳步。又彷彿是木屐放輕了力道走過石板地。那聲音讓人胡亂的聯想起一些形象:比如說,一個老練打著暗號報信的把風者吧,或告密者,暗地通知著那些耗費時間與心力偷竊或巡守的人;或者,一個嚴格的監督者,教琴的老師,節拍器,手中的藤條輕輕敲在另一隻手的手心裡,帶著愛和威脅的意思。那聲音持續著,穩定而漫長,重複又重複,好像只要這樣,就能夠留住什麼、維持住最低限度的什麼,而不墜落下去一樣……
藍天白雲堆在地平線上,高高低低的雜樹與藤蔓搖晃在淡黃色的風裡。我揉揉眼睛,發現瘦高的少年已經走過視線的死角。荒廢的社區裏,此刻什麼人都沒有了。
只有壁虎還在。壁虎還攀在牆的斷面上叫著,咕嘟嘟,咕嘟嘟,拖著長長的尾巴,像是呼喚著、召喚著什麼。
我伸手去摸旁邊的牆,小心不驚動壁虎,泥灰撲簌簌落了下來。地面上有一些窗玻璃的碎片,倒映著斷垣殘壁和我,像是一張張小小的、剪裁成幾何圖形的照片。灰落在上面,要遮掩什麼一樣。
猶豫而受傷的少年離開了。壁虎或許一直都在。而我們,荒壞的住所裡面迷路了,斷了聯繫,失去好多,一截壁虎尾巴那樣,爭取到痛而短暫的自由。
或許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吧?牆上的壁虎曬著太陽。再多給一點時間,那些過往的故事,故事完整的結尾,還會再長出來嗎?
◎林達陽
高雄人。高雄中學畢業,輔大法律學士,國立東華大學藝術碩士。
在離海不遠的地方長大,喜歡書店、電影院、室外球場。著迷於旅行、
日常巷弄和能夠看得很遠的地方。曾獲三大報文學獎、台北文學獎、
香港青年文學獎、教育部文藝創作獎、優秀青年詩人獎等。
詩集:《虛構的海》、《誤點的紙飛機》;
散文:《慢情書》、《恆溫行李》、《再說一個秘密》、
《青春瑣事之樹》。
FB:「林達陽」
Instagram:「poemlin0511」
咖啡館與蛋蜜汁
看早年蘇聯拍攝的黑白電影《彼得大帝》,某一幕是土得掉渣的舊俄貴族家庭吃早餐,父親訓示全家必須學習飲用叫做咖啡的飲料,這是彼得大帝的指示,希望貴族們向西歐學習。顯然咖啡變成了文明開化的指標之一了。據稱台灣第一家咖啡館,可能是1912年開設於台北新公園內的「ライオン公園獅」,也有文史工作者提出,根據報紙廣告欄,1897年台北西門外出現了「西洋軒」,這才是最早的。至於第一家由台灣人開設的咖啡館,我在陳柔縉的書裡讀到,得等到1931年台北市太平町的「維特」了。
不知道高雄第一家咖啡館是什麼時候出現的,但是我記得,我的第一杯不加糖奶、香氣四溢的黑咖啡,是到了高一或高二時候開的「洋葷」。此前只喝過媽媽買了一大盒放家裡給我K書提神用的雀巢三合一咖啡,甜到全身毛細孔都張開。不過,在我年紀更小時,早就去過咖啡館了。我喜歡那裏。
那是開設在我高雄最早的住處附近,二聖二路上,木頭條框門,方塊稜角玻璃,暈黃燈光,木料長吧檯顏色沉穩,吧檯前座位是類似色澤的木料圈椅,椅背椅面鑲填了緹花布料包裹的海綿,頗具歐洲風味,或者說,頗具八十年代時小孩子所能盡量想像的歐洲風味。光是從外頭望進去,就夠具備異境感了,周圍店家全是青白亮幌幌的日光燈,誰會布置那種甜膩調性的黃光呢。那不是小孩子的領地,是父親來喝,順手像拎著小動物似的拎著我去。
當父親坐在那裡,等老闆從圓肚子虹吸壺裡煮出咖啡時,通常也會替我點一杯。黑咖啡本身具備的成人感(日本電視節目裡,凡是加入了酒或咖啡的,都說是大人風味),與小女孩不那麼搭調,大人也許還會擔憂苦味、咖啡因什麼的,點給我的,是蛋蜜汁。淡黃色汁液,從搖酒器裡倒出,裝入鬱金香花苞形狀玻璃杯,最上頭一層帶點白色微細泡沫,放一根玻璃攪拌棒和彩色吸管,啊,真好喝,冰涼濃稠,即使我完全不知道這種飲料是怎麼調製成的。身量還不夠高,通常得脫了小皮鞋,爬上椅子,甚至是跪在椅子上喝的,比坐著還高一些,才不容易失手把玻璃杯打下地。
除了咖啡館,我還在另一個地方喝過蛋蜜汁。父親擔任過調酒師,時間不很長吧,日夜顛倒的作息,母親不太滿意,但也曾帶我到酒吧探望過父親。這一次,父親是那個在吧檯裡的人了,搖酒器在他手掌裡像一枚碩大的星星。酒吧吧檯也比咖啡館吧檯高很多,椅子不是舒適的圈椅,而是塑膠皮色、能旋轉的高腳椅;當然,父親也替我調製了一杯蛋蜜汁,杯緣還不忘附上一輪薄可透光的檸檬片當裝飾,有時候也插一隻小紙傘,大概是為了讓女兒高興。父親離家後,我曾偶然從家裡櫥櫃翻出過父親留下的黑皮革大記事本,裏頭都是學習調酒時的筆記,步驟清楚,圖文並茂。
事實上是直到寫文章這一刻,我才終於查了蛋蜜汁的原料--蛋黃、柳橙汁、檸檬汁、蜂蜜--真是有蛋又有蜜!蛋蜜汁我總是和父親在一起時才喝到的,不知怎麼的,從前我對原料一點都不好奇,大概因為不重要。它色澤柔和如雛鴨毛,和木吧檯十分搭調,嵌在童年場景裡就是一個夢幻符號,不需要,或再不可能成真。
◎楊佳嫻
台灣大學中文所博士,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,
著有詩集《屏息的文明》、《你的聲音充滿時間》、
《少女維特》、《金烏》,
散文集《海風野火花》、《雲和》、《瑪德蓮》。
在舊鐵橋看日出的巨貓
繼上次攻佔85大樓後,這次喵星人發現了高屏地區相當有歷史的高屏舊鐵橋。這裡有著空曠的溼地公園,餓了還可以到湖裡抓魚。喵星人決定攻佔這裡,作為後花園,看著太陽日升日落,一邊思考接下來的台灣攻略!
我的老家在大樹,離舊鐵橋溼地公園很近,小時候雖然常常經過,但很少走進去,依稀記得可以走上舊鐵橋,站在鐵軌上欣賞周邊風景。
大四時考到汽車駕照後,我爸帶我到舊鐵橋下練習停車,那時的舊鐵橋還有些地方在施工,沒想到過沒多久就變得那麼美。雖然入口處的攤販有點違和。現在假日在橋下還會舉辦市集,可以走走逛逛、散步運動、吃吃大樹的鳳梨荔枝,走訪旁邊的三和瓦窯,遠離都市的喧囂,悠閒地度過一個下午,也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現在的大樹跟以前相較之下不再只有佛光山了,其實大樹還有很多具有歷史背景的景點,可以去舊鐵橋濕地教育園區B2生態池孤島設置的「小人國觀光導覽島」,欣賞大樹各個景點的縮影。我希望舊鐵橋溼地公園能好好維護,讓更多的野生動物可以聚集在這裡。
有了後花園可以休息的喵星人,下一個攻略的目的地是哪裡呢?
◎文.圖/貳壹陸
高雄全職插畫工作者,周末兩天常常在駁二市集出沒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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