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名家專欄】
現在我們來到這裡
「這就是我們的城市嗎?」
剛走出電梯時還不太能相信,站在窗前往下望,萬家燈火,星星點點,各自發出溫暖的光。摘下眼鏡,再重新戴上,細細密密的,整個城市在腳下展開如無人整理的野草地,花朵露水,小蟲與小獸的眼睛,在夜裡高高低低的亮,光是看著,就給人溫柔卻又牽絆疼痛的感覺。
這就是我們的城市啊。我茫茫然的想,轉身離開電梯前的落地窗,走向另一側的露天瞭望臺。這裡是城市的最高處,人造的摩天樓上闢出了一層,專作觀景的生意,裝潢簡單,播著爵士樂,吧檯那邊也賣一些酒精飲料,但空氣裡瀰漫著的卻是薄荷的氣息,有人輕輕搖頭晃腦,不算是跳舞吧?比較像是正陶醉的講著什麼大道理給人聽。或許是擔心影響觀景,室內的燈光特意調暗了,看不太清楚腳下的動靜。我有點緊張,隨手掏了口香糖放入口中,一邊嚼著,小心翼翼繞過人群,聽見此起彼落、壓低音量的談笑聲與小小的驚呼,像是流星。隔著流離的光影,彷彿受到感應一般,我看見了羊,徘徊在通往瞭望台的門前踏著腳步,閃避小跑步經過的興奮人群,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。
那幾乎也是我的樣子。只是我已經學會不將那樣的自己顯露出來了。我將手插在口袋裡,走過去,輕輕拍了拍羊,推開門,帶著羊走上露天的瞭望台。秋日的第一波冷鋒剛過境幾天,這是鋒面與鋒面之間稍稍回暖的日子,乾燥、和煦而沉靜,走在涼意淡淡的夜裡,格外有一種時間悠長的感覺。瞭望台上此刻一個人都沒有。我低頭看了看羊,羊則轉頭望著門內說話調笑的人群,偏了偏脖子,眨著溫馴的眼睛。哎,所以大家上來瞭望台,不是為了看夜景嗎?
有些事情是必須慢慢回答的,急著想知道結果的話,很容易誤以為那些問題沒有答案。我與羊呆了一會,回過神,轉身往前走。瞭望台不大,不多久我們就來到瞭望台的邊緣。晚風呼呼盤桓,風勢不大,但有力量,好像氣鼓鼓在質問靠著欄杆向下望的我們。但問什麼呢?羊不由自主的往我靠近了一些,兩耳平貼著,什麼都接受了的樣子。風持續吹著,給人壓迫、催促的感覺,像是懊惱但沒有惡意的人衝著我們自言自語,一開始有點嚇人,但其實就是不擅言詞又忍耐太久,急急說著委屈的話罷了。
口香糖在我的口中散發著青草的氣味,讓我覺得我和羊非常相近,無害,樂觀,但也因此格外壓抑。我們都是被城市好好豢養著的那種人。每天專心生活,每天努力和人笑著互動,進退得宜,希望被喜歡,偶爾才流露出一點關於小花雜草的心碎難過。但我們真是溫馴的嗎?還沒長出犄角的我們,真的是善良的嗎?
什麼是善良呢?我在羊的身邊盤腿坐下來,輕輕摸著羊的前額,小聲說話,假裝那就是我的羊。還好嗎。一切都還好嗎。羊瞇了瞇眼睛,轉過頭注視著我,我能清楚看見在羊眼中的自己:黑漆漆,圓圓的,彷彿魚眼鏡頭所拍下的我,平凡溫和的笑容,彷彿沒有脾氣,寵物一般帶著有點可愛的滑稽感,但那樣深邃的黑裡頭,好像又透漏著什麼流動的、難以捉摸的東西。
這是一個溫暖的城市,住在這樣溫暖的城市裡,我應該成為一個溫暖的人。我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,但站在起風的高樓瞭望台上,難免有些猶豫和脆弱。我看著羊,羊的眼睛濕濕的,很深很深,每一次眨眼,都像就要流淚了。羊也有沮喪的時候嗎?站在這樣的高樓上,會不會也想起什麼傷心的事情?以前曾在電視的動物頻道中看過和他外型相仿的同類,憑著不可思議的攀岩技巧爬上陡峭的山坡。為什麼爬那麼高,我已經不記得了,應該不外乎躲避天敵或者覓食,還是……還是也和人一樣,有什麼說不出來的理由呢?
轉身看看隔著一段距離的玻璃門內,曖昧柔軟的音樂和人群已經看不清楚了。隱隱約約的音樂和燈光,似乎離我們非常遙遠。秋的夜空好高好高,彷彿沒有盡頭。
整個秋天,好像只剩下羊和我了。羊站在上風處,晚風吹著他的鬃毛,輕輕碰觸我,好像非常寂寞。不知道為什麼,那若有似無的觸感,卻帶給我巨大的幸福和溫柔。
◎林達陽
高雄人。高雄中學畢業,輔大法律學士,國立東華大學藝術碩士。
在離海不遠的地方長大,喜歡書店、電影院、室外球場。著迷於旅行、
日常巷弄和能夠看得很遠的地方。曾獲三大報文學獎、台北文學獎、
香港青年文學獎、教育部文藝創作獎、優秀青年詩人獎等。
詩集:《虛構的海》、《誤點的紙飛機》;
散文:《慢情書》、《恆溫行李》、《再說一個秘密》、
《青春瑣事之樹》。
FB:「林達陽」
Instagram:「poemlin0511」
夜市.書店.內田有紀
搬離南高雄後,鮮有機會到光華夜市去了。度過頹廢亂請公假僥倖過關的高二,上了高三忽然被雷打到似的醒悟過來,每天認真K書,母親都是到離家不遠的光華夜市去替我買消夜,固定吃同一家,叫延陵溫州餛飩。
溫州餛飩台北滿街都是,看上去都像同一家的分身,吃起來也像。但是光華夜市那家不同--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不同,一樣擱了海苔與榨菜,只覺得湯頭與餡料更鮮美,想起來就饞;是家老店,用的都是家常描著粉色花朵、偶爾邊緣出缺的盆碗,各色湯與麵居然二十幾年來只漲了十元,內容分量並無改變。當年吃慣了這家,中型瓷碗裡紮實擠著五顆大餛飩只賣三十五元,以為全世界的大餛飩店都是如此。剛上台北,開學前的周末,學長領著到華西街逛,和蛇肉店家籠子裡盤捲吐信的蛇們面面相覷了一陣,隨便找了個攤子坐下來喝餛飩湯,一碗六十元,只得三顆,我不可置信地在碗裡撈了幾遍,第一次真實感受到南北差距。
光華路是彎的,夜市沿著路長出來,那流向也是彎的。有些攤位很大,連著店面,七、八個爐灶同時開火,這一區是羹湯,那一區是幾罈滷菜,全都滾滾冒著熱雲;有些攤位大抵只有八十公分寬,小櫥子小砧板,褪色手寫招牌,只有五、六張圓鐵椅,桌子的漆都磨掉了幾塊。路原來並不窄,不過攤位先占去一排,絡繹來買吃食的民眾停車方式豪邁,汽車並排、機車縱橫擺放,剩下能順暢行車的空間也不怎麼寬綽了。至於附近光華國中、中正高工的學生們,通常聚集在冷飲攤,一手拿木瓜牛奶,一手握單車車把,一面群體呼喊聊天,這一項是不甘寂寞的學生們的特技。我很清楚,因為我就是光華的學生,常常和同學一起,一面咬著吸管,一面讚嘆中正學生可以讓同校女友穿著窄校裙側坐在單車橫桿上、圈在懷抱裡,飛馳而過。
光華夜市在三多路口那一端,過了光華路,就到廣州街,右拐是市場,左轉是廣州一街,直走會碰上開卷田書店,再接林泉街巷子,就能到文化中心。期中考後的理想下午行程,有一種是騎單車到開卷田去逛文具翻雜誌,看武俠小說,隔壁喝綠豆湯,到文化中心去散步發呆,看人跳舞或放風箏,傍晚時往回騎,到光華夜市去飽餐一頓,再轉至二聖二路回家。
開卷田書店老早就不在了。似乎是什麼債務糾紛,短期間內本店分店都消逝了,至今仍能在網路上查到相關消息。仍能記得高中時與我隔著走道的鄰座同學,熟悉日本明星,當其他同學還只知道什麼劉德華郭富城時,滿口日本名字顯得很潮;她最喜歡拉著我去開卷田,她的目標就是門口右側那一整面雜誌牆,是她一個個教我:這個是今井美樹,是知性美人,這個是中森明菜,她最紅,那個嘴巴有點嘟嘟的是齊藤由貴,那邊那一個,牙齒很白的那張,那是內田有紀……,啊當時我們低頭互挨著看明星畫報,隨意指點,以為青春未來就像內田有紀的笑臉,沒有陰影。
◎楊佳嫻
台灣大學中文所博士,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,
著有詩集《屏息的文明》、《你的聲音充滿時間》、
《少女維特》、《金烏》,
散文集《海風野火花》、《雲和》、《瑪德蓮》。
三分之一個圓
106年7月3日星期一,這天是高雄輕軌首度跨越愛河到駁二藝術特區的第一個平常日。刻意避開了周末人潮,就是想好好悠閒欣賞沿途好風光,不過看來我是錯了,即使是平常日,車上早已載滿了嘗鮮的市民及遊客,車廂裡鬧哄哄的好不快樂。展覽館、市總圖、港埠旅運中心、海洋文化及流行音樂中心沿著高雄港灣比鄰而立,一個個好奇寶寶隨著列車前進,不斷地對著窗外景色驚呼「好美!」讓我也跟著興奮起來了。
當列車緩緩爬坡通過透明隔音罩,駛進環狀輕軌唯一高架站時,我的內心滿是大大感動,跨越愛河更是輕軌第一階段工程中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。乘著輕軌,搭配沿途美景,叫人怎麼捨得放下狂按快門的手?這讓我回想起通車前幾年,才在同樣的路線上騎著自行車,一路從新光碼頭追風到光榮碼頭。如今,臨港線第二次的重生是滿載了多少人的期待,眼一眨的變化竟可以如此大。
高雄輕軌歷經四年的時間,從圍籬、施工、到現在第一階段8.7公里進度百分百,我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它無到有。它不僅是高雄第一條,更是台灣第一條,這個全新的大眾運具讓人既新鮮又陌生。9月26日第一階段14站全線通車,銜接了原有路線的紅、橘線,大大受惠了捷運族,相信隨著新路線的開通,將吸引更多人捨棄私人載具,也是我對於高雄未來的美好想像!
第二階段工程已在今年初動工,未來路線會繼續往北延伸至鼓山、美術館,通過大順路、凱旋路,最後回到C1站籬子內,成為一個真正的圓。
高雄點 Kaohsiung
◎文、圖/高雄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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